我临死前所想的

我是一个树妖,又或者说是一个放弃了过去一切的游魂,如今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为了给自己一个定义,请允许我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我曾经是截尽林的高等树妖,在与自己的翡恩同伴完成了巡礼之后,我做出了一个改变我一生的决定——成为一张桌子。但我现在还不是一张成功的桌子,我没有躺在霜落堡的执务室里,与那些政案法令打交道;也没有在庄园里为贵妇们呈上鲜果;更没有沐浴着圣光,为佐丽娅的牧师们支撑他们的信仰——我在银风城的火与矛酒馆中,伴随着喧闹与啤酒的沁润,有时则是毫不知情的殴打,持续不变地、安静地躺在这里,等待机会。

我们树妖是高等物种,尽管魂躯生物在沃拜尔上随处可见,但像我们树妖这样有着学识、智慧且谦逊友善的魂躯生物屈指可数。林瑞姆们、多温们、翡恩们,他们同样具有学识、智慧,但他们不能像我们树妖一样掌握变形术,因此,我有理由认为,我们树妖是沃拜尔上最有潜力的物种。也许有一天,树妖们可以统治沃拜尔,让那该死的林瑞姆国王亲自为我们加冕。届时,我就可以成为那个光鲜亮丽的宝座,托举着我的兄弟姐妹统治一切。

自从我成为了桌子之后,我的四肢已经麻木了,但我的意识与思维却变得更加敏捷,学识与见闻更甚以往,我只是躺在这个嘈杂的酒馆里,就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种种变化。如果我还能说话的话,那些无知的林瑞姆与多温一定会咋舌于我的能力与见识,将我搬到霜落堡中,发挥我的才学,为银风城的伯爵效力。

说到银风城的伯爵,他的二儿子经常来火与矛酒馆里落座,但那个频率,已经不能说是“经常”,而应该说是“每天”了。他就喜欢坐在我的右前方那张低劣的圆桌上。虽然我不喜欢那张桌子,但要说那个桌子有什么好,也就是不够起眼的同时又能看到酒馆舞台的表演,而且我不得不承认,那张桌子的整体素质不行,但它足够自信,即使桌面上坑坑洼洼的,也好意思长得那么大,让四个人都能围着它坐。如果我长成它那个样子,我一定会把自己劈成两半,再把自己刨成一片片透明的薄纸,去给多温擦屁股,我说的。

说回正题,那个胡子像是护甲一样贴在脸上的那个二儿子,克里森,不知道他的爸妈是怎么想的,将那位圣人的名字给了他。但这倒是解释了一件事——为什么圣克里森曾追随着佐丽娅,而后又离开了佐丽娅前去布道?正是因为他长着那副胡子。他觉得这样的胡子太占地方了,逃难的队伍里有他的位置,但他的胡子可不答应,要占三个人的位置,他的胡子再这么长下去,非得绊倒了佐丽娅不可。于是在那发生之前,他就决定要离开佐丽娅,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修理,总比被人剪了好。每当有好奇的人问他在干什么,他就说自己是来传播佐丽娅的教义的,他就是这么布道的。我这样的想法可不是空穴来风,当然是有证据的——就是那个桌子,他们同样没什么成就,但又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因此,他们产生了共鸣,就天天腻歪在一起,也因此,他们都有着那么大的脸盘。这也正是林瑞姆们所谓的“惺惺相惜”吧。

但这位冒牌“克里森”身上有一个令我十分钦佩的特质——他几乎每天都在喝酒。据说,林瑞姆和多温走向成功的途径之一就是喝酒。这可不是我道听途说的,虽然我们魂躯生物没法喝酒,但我曾经还能走动的时候,就见到过一位林瑞姆领主,他十分擅长喝酒,曾经喝下了毒酒都还活着,也因此,他稳坐于他的宝座上,心安理得的向佃农们征收税务。尽管他现在下半身瘫痪了,我也能客观的看待他的能力,我十分佩服他能将佃农们种出的作物转化为巩固自己权力的工具,这让我对林瑞姆的智力水平有所改观。当然,我也不是说喝酒就一定能弥补林瑞姆和多温在智力上的缺陷,随随便便就能让蠢货们登上领主宝座。酒就像刀剑一样危险,要有方法和技巧才能充分运用。而且,只有少数还算聪明一点的林瑞姆可以掌握这种技巧,而多温更是智力低下,也因此,领主们大多数都是林瑞姆。这正是我的论据,足以证明,喝酒是智力残缺的林瑞姆和多温们弥补自己缺陷的方式,以让自己在争夺地位的事情上有一些话语权。很可惜,我曾经是无法喝酒的树妖,现在和将来都是无法喝酒的桌子。也就是说,在过去,现在,以及将来,我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来获取成功。

喝酒自然是要有对象的,不然只有一个人喝,他们能向谁展示自己的能力呢?这位冒牌“克里森”就深谙此道。他的喝酒对象几乎每天都不一样,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精练的金发林瑞姆女性。我认得出来,她是克里森的副队长,即使在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我也总是能听到有关士兵队的传闻。要我说,她是很聪明的,我也很看好她,她一定能取代这个冒牌“克里森”,成为银风城的士兵队队长,因为她从不喝酒,也时刻警惕着这个冒牌“克里森”的劝诱。如果不想陷入那些蠢货们的权力争斗,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自己的高贵与节操,就像我一样。那个冒牌“克里森”自找没趣,自己喝自己的,直到喝到烂醉,都没能把那位高贵的金发女士拉下水,而她最后还要扶着他回去,连我都有些为她愤懑不平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说她至今仍十分尊敬这位烂醉的士兵队队长,林瑞姆的智力终究是有缺陷的,沃拜尔理应让更为理智客观的我们树妖统治,每在这里度过一天,这样的想法就更加强烈。

如果想让树妖们统治沃拜尔,我就应该为我的兄弟姐妹们分摊一些压力,要是我能统治银风城,我的兄弟姐妹们就能以我为跳板,更加顺利地登上王座。但我得先解决一个麻烦,那就是银风城的下一任领主。我十分尊敬现任领主伯爵,他高贵、思维敏捷、行事果断,从没见他在这种下贱的地方出现过。但他如今已经年老,纵使我一万分的尊敬他,我也不得不在将来把他踩在桌脚下,权力争夺就是这样残酷。但是在那之前,他的大儿子很可能就已经将他的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这样不懂得尊敬与亲情的残忍人物即将成为这里的下一任领主,想想就觉得恐怖。但为了我的兄弟姐妹与沃拜尔的未来,我也必须将他打败才行。可惜的是,至今为止,我仍未找到他的弱点。这位冒牌“克里森”时不时会邀请那位继任领主来喝酒,但面对冒牌“克里森”的劝诱,他也从不喝多。从这件简单的事情上我就能看出,他几乎毫无破绽,不好对付。他从不喝醉,说明他早已对他的亲生兄弟有所戒备——无情正是一位执政者应有的素质。而那个愚蠢的冒牌“克里森”还在假借亲情之名,与他推杯换盏,做无谓的努力。他不可能明白,继承权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他头上的,除非他放弃用酒,改用刀剑或毒药,而继任领主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施舍,把自己盘中的食物分给他吃,他就高兴的不能自已,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恩惠就能让林瑞姆们这样心甘情愿,忘记本分,就是林瑞姆的愚蠢之处。继任领主此时也会露出得逞的阴笑——虽然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一定会为有这样愚蠢的竞争者而发笑,从而暴露自己的本性,被抓到把柄。隐藏不住自己的情感而控制不住地用我们魂躯生物没有的面部肌肉表达出来,也是林瑞姆的愚蠢之处。

至于其他的对象就不值一提了,全都是中了那个简陋计谋的蠢笨之人。有时一个黄发林瑞姆男子会与他一同喝到烂醉,虽然我这个位置平时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什么,但他有时会振臂高谈艺术与雕刻,大声背诵诗集,又或者是唱诵某首歌谣,浅薄得实在是令我烦躁;有时是一个邋遢的疯癫林瑞姆老头,我根本不在乎这种已经没用了的人说了些什么,但他有时喝醉了就哭喊着深渊、恶魔、圣船什么的,着实吓人,大多数人都没接触过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在意;有时是他的好几个下属和一些杂兵,收买了几个桌子让他们坐,然后乱作一团,我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他们经常突然一起高呼正义与和平,总归是一些没有意义的醉话;有时是他跟那个名叫内尔的酒馆老板...有时是他曾经帮过的人...有时是想要借由他与领主攀上关系的人...有时则只是他一个人垂着头喝闷酒...我看不到他跟这些人、或是跟自己喝酒有什么用,这么久了,他的生活有过什么变化吗?即使是最蠢笨的多温也该意识到,这种方式不能让他获得财富与地位,他早就该放弃了。他的兄弟已经渐渐掌握实权,他却在如此原地踏步。我不再能看下去了,即使我如今是一张等待机会的桌子,我也保持着自己作为树妖的高贵品格与精妙手段。我要帮他一把,让他能削弱他兄弟的力量,如果他们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我就更有机会统治银风城,为我的兄弟姐妹们铺好道路。为此,我决定了,我要过去帮他!我要开始行动了!尽管我很久没有移动过了,但我只要稍微回忆一下,就能重新掌握移动的技巧。我只需要...稍微用点力气...就一定能...动起来...

啪!

“嘿!内尔!你的那张破桌子终于坏了!”

“没人坐那张桌子,坏就坏了。”

“可惜了,我搬回庄园去吧,拆了给我母亲当个小书桌也不赖。”

“断的那条腿顺便帮我扔到厨房里去吧。”

“下一杯请我喝,我就帮你。”

“没问题。”


最后更新: May 4, 2025 17:01:11